2019年，一位白发苍苍的中国大妈，被坦桑尼亚政府判处15年监禁，并处罚金1300万美元。至此，一个庞大的跨境走私集团浮出水面，这位大妈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勾连亚非两境，支撑起非洲有史以来，数额最大的象牙走私案的呢？

象牙，从本质上说就是雄性大象的獠牙，和骨头的成分类似。可因为背后暗含的历史底蕴和精雕细琢的匠心工艺，再加上材料稀有，其表面光洁透亮、触手生温，是绝好的雕刻用材和工艺制品原料，价格一直水涨船高，被视为尊贵身份的象征。

这其中蕴含的高利润，让非洲的盗猎者蠢蠢欲动，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杨凤兰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这位年逾六旬，满头银发的中国大妈，外表看上去，只是个简简单单的饭馆老板，背地里却心狠手辣，“象牙女王”称号的背后，是四百具血肉模糊的大象遗骸，为了牟利，她还暗中和执法官员勾结，成为亚非两地非法象牙交易的桥梁和纽带。

在法庭上的杨凤兰

细数杨凤兰的人生经过可以看出，这简直就是一部利欲熏心的堕落史。1949年，她出生于北京的一个普通家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小一直被寄予厚望，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外语，文化程度可见一斑。也正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全国范围内的上山下乡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杨凤兰也顺应国家号召，来到农村插队，在这段时期里，命运向她抛来了橄榄枝，而她却以此为令，埋下了作恶的种子。

杨凤兰

上世纪六十年代，非洲的民族解放运动迎来高潮，第三世界成为国际社会的重要力量。位于非洲大陆中部地区的桑给巴尔地区也推翻了苏丹王统治，于1964年和坦噶尼喀组成联合政府，同年成立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在坦、桑联合后，中国便将联合日定为与坦桑尼亚的建交日，并向其提供各种援助，其中，被誉为“东非动脉”的交通干线——坦赞铁路就是就是成果之一。

坦赞铁路

为了支持援建计划，解决语言不通的难题，北京外国语大学开设了斯瓦希里语课程——这是坦桑尼亚的官方语言，并面向全国招生。有一定的英语功底，又有语言天赋的杨凤兰，很快考入了这所高等学府，并在毕业后飞往异国他乡，成为了一名境外施工队翻译。1970年秋，杨凤兰的双脚踏上了非洲土地，此时的她怀着报效祖国的决心，跟随施工队没日没夜地劳作，为了进一步熟悉风土人情，来到坦桑尼亚没多久，杨凤兰就和当地华人结婚生子，准备长期定居，为了彰显自己对非洲的热爱，就连女儿的名字里，也带有一个非洲的“非”字。

非洲当地孩童

杨凤兰业务水平好，为人谦和有礼，不怕吃苦，这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在坦赞铁路修筑完成后，她便跟随施工队返回国内。因为工作出色，又有出国经历，杨凤兰被分配到了北京生产服务局外经处（对外投资与经济合作处），主要负责企业的外贸出口业务，在这个岗位上，她一干就是二十年，日子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可以确保衣食无忧。

而就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改革的春风吹满了神州大地，看着身边同事一个个辞职下海，身在国企的杨凤兰不由得动了心，在得知坦桑尼亚也对我国开放投资后，她更是坚定了离职的决心。在1997年末，年近五旬，即将退休的杨凤兰，坐上了前往非洲的飞机，追寻自己的淘金梦……

时隔二十年，重回故地的杨凤兰来不及感慨，就加入到了淘金人士的队伍中。坦桑尼亚虽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但丰富的矿产和生物资源都让外来者垂涎不已，杨凤兰发挥出了自己的商业头脑，斥资在坦桑尼亚的前政治、经济、文化和全国交通中心——达累斯萨拉姆开了一家“北京饭店”。

不得不说，杨凤兰颇有些头脑，饭店选址离中国驻坦大使馆不远，中式饭菜也吸引了不少客人，但生意红火归红火，作为老板娘的杨凤兰却没有挣到钱。一是因为坦桑尼亚经济并不发达，当地人可支配收入不高，二是因为在非洲做中式快餐成本高，利润低，油水不多。孤身一人来到非洲，千辛万苦开起小店，起早贪黑钱没赚到，退休资金回不了本，这样的局面打得杨凤兰措手不及，为了圆自己的发财梦，她把饭店的利润全拿去置地，很快就拥有了一块七公顷大小的胡椒农场。

胡椒农场

杨凤兰将种植出来的胡椒出口到亚洲国家，再从中国购入小商品到坦桑尼亚兜售，好不容易才富足了起来。为了将生意做大，学历不低又样貌不凡的杨凤兰对自己进行了全方位包装：她先是购入豪车，后又花钱买下了坦桑尼亚中非民间商会副主席及秘书长等职务，这些额外花费虽为杨凤兰挣来了面子，拉到了部分生意，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因为没有用心经营，再加上资金链断裂，在二十世纪末，这位风光一时的老板娘竟走到了破产边缘。

从援建的翻译者到国企的正式工，再到落魄的淘金客，欲望和金钱把杨凤兰逐步推向了不法的道路，在听说象牙生意一本万利后，她便想也不想，一头扎了进去……

象牙工艺品

象牙工艺品在世界范围内，相当受欢迎，无论是背后丰富的文化底蕴还是精雕细琢的匠心工艺，都让这种由磷酸盐和有机质组成的非晶质价值不菲。2014年，一批合法象牙在法国拍出了每千克八千多人民币的天价，在需求量极高的亚洲地区，成色好的象牙更是价值连城：在日本，象牙是刻制私人印章最顶级的材料；在泰国，一副成色良好的象牙手镯堪称连城之璧；在越南，象牙手串的市场销量极佳……坦桑尼亚，作为赤道上的非洲国家，以适宜的自然环境成为非洲象最大的栖息地，在本世纪初，其境内生活着11万头野生非洲象，但因为象牙生意的暴利，再加上保护和监管机制的落后，让此处一度成为大象的地狱。

非洲的象

我们知道，象牙可见的外露部分，是由牙釉质组成的长牙，占整个牙体的二分之三，这部分牙体没有神经和血管，即使折断也不会感到疼痛，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深埋在大象颅腔内的“血牙”。和外露的实心部分不同，该部分连接着大量的血管、神经，因为获取不易，成为了象牙交易中最值钱的部分，一根完整的象牙可以卖出24万元的高价，而越是年轻力壮的大象，血牙卖出的价钱越高。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偷猎者，会残忍地将大象面部劈成两半，趁它还没断气时，用刀割去象鼻，拔出完整的象牙。

野生象牙

我们更清楚，大象的繁殖能力不强，间隔四五年才会生一胎，一胎也只有一只幼崽，那些亲眼目睹母亲被人砍去大半个面部，血肉模糊，倒地不起的小象，多半会陷入精神失常，生活无法自理的境遇。可偷猎者们却不管这些，如果遇到执法者阻拦，随身携带的猎枪还会毫不留情地对准他们，一切正如马克思曾在《资本论》里说的那样：“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胆壮起来，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在古老的非洲大地上，一头又一头精灵倒在栖息地上。据2015年坦桑尼亚野生动物普查数据可知，仅2009年至2014年的五年时间，当地的野生非洲象数量就从430000锐减至11000头，几乎丧失了原有数量的60%以上。保护非洲象一时间成为了全世界的共识，在2016年于南非召开的CITES缔约大会上，中国政府阐明了自己对野生动物保护的决心，因为表现出色，还多次获得CITES秘书长的表彰证书和克拉克·巴文奖，在国际社会承担了大国责任，展现出了大国担当。

但中国为保护野生动物付诸的努力，却被杨凤兰犯下的恶行毁于一旦。为牟取暴利，她以经营饭店为由，在象牙走私贸易中扮演着中间商的角色，从偷猎者手中以七美元一公斤的价格大量购入象牙，再通过多年经商和翻译积累下的人脉出口东亚，如此周旋一趟所获的毛利，比数十年经营饭店、兜售商品所获的总额还髙。为躲避政府追查，利欲熏心的杨凤兰还利用自己会说当地语言和参与坦赞铁路援建的优势，用走私得来的黑钱，买通了部分执法者，如此逍遥法外多年。但俗话说的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以为钱可通天的杨凤兰，还是落网了。

杨凤兰

2015年，约翰·马古富利成为坦桑尼亚的新一任总统，对于偷猎走私野生动物的行为进行了严厉打击，而一位名叫马纳塞利的黑人雇员，则成为了侦破该案的突破口。

他是杨凤兰“北京饭店”里的雇员，无意间撞破了老板的生意经，竟有样学样地前去交易，却被当地警方逮个正着。在警方的审讯下，他很快把杨凤兰供了出来，警方顺藤摸瓜，再加上有关动保人士提供的证据，很快就发现了杨凤兰和另外两名坦桑尼亚人的违法活动。

现在想来，杨凤兰接受《中国日报》采访时说的那番话真是讽刺：“我自己其实就是中坦友谊最好的例证”，并表示，她不指望依靠餐馆盈利，而是把它视为交流的场所。”现在想来“的确如此”：以饭店为据点，在2000年至2014年间，杨凤兰团伙秘密走私了860枚象牙，象牙重量达到2吨，总价值超过270万美元，受害大象多达400余头，是当时非洲最大规模的象牙走私案，而据执法者介绍，这仅仅是调查出来的冰山一角。

杨凤兰

经过多方取证和公开庭审后，2019年2月19日，坦桑尼亚法院判处杨凤兰及其团伙15年监禁和1300万美元的罚款（两倍于违法所得）。而就在她被判刑的第二天，外交部例行记者会如期召开。面对提问，时任外交部发言人的耿爽表示：中国政府一贯要求海外中国公民遵守当地法律法规，不袒护中国公民的违法犯罪行为。我们支持坦桑尼亚有关部门依法、公正查处和审理此案。

外交官耿爽

事实也的确如此。2014年，中国国家林业局和海关总署，在广东东莞公开销毁了6.1吨违法象牙；2016年底，中国颁布了象牙禁贸令；2018年1月1日，中国将全面禁止商业用途的象牙加工及销售，中国向世界表明了杜绝非法象牙交易的决心：在这世界上，唯一需要象牙的，只有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