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老太太
高山村是附近方圆几里内最穷的一个村。
村中有棵歪槐树。老槐树的树根,从坍塌的一溜半人高的石头墙墙根下,伸出头来歪着长。
槐树下面架着个大石磨,红砂石的表面又扁又粗糙。平时看着黑乎乎的,下雨过后便长满了青苔。在以前人们会套上驴子磨点玉米渣子,碎红薯干之类,后来用的人越来越少,再后来就彻底搁置没人使了。
大磨盘边有两间矮小的土坯房茅草屋,临着路边住着一个瞎眼老太太。老太太独居,穿着旧式样蓝色对襟褂、顶着褐色头巾,经常坐在磨盘边,手里做着活,有时捻一团线,有时搓一条绳,终是不闲着。早上天蒙蒙亮,赶集的人路过看到她,偶尔有人打个招呼喊了声“瞎老太太,起这么早啊”,有时听不到回答,人们便匆匆赶路,有时听到那边小声嗡了声“嗯”。
冬天,旁边闲着的庄户们端着饭碗来到石墙旁,围着石磨一边扒拉着饭晒太阳,一边拉呱聊天,说着自家的猪这一顿怎么不大爱吃了,谁家的鸡丢了两天了,哪都找了都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拉走了……夏天,带着娃娃的奶奶们、大娘婶子们,拍着蒲扇又聚在槐树下,一边骂着小孩子们别乱爬,小心磕到石头上,一边扇着蚊子,别把腿上咬了个包。我的童年,在9岁之前也是跑跑跳跳,和这些小孩子无异。瞎老太太身处在热闹之地,却很少参与聊天。我几乎天天能见到瞎老太太,现在闭着眼脑子里却模模糊糊的一张脸,想不起来她的五官,大概村里人也很少有人想起她,所以也没有人发现这件怪事。
有几天,老太太黑色的木头房门大开着,却不见人影。村里人的聊天便变成,怎么不见瞎老太太?有人说,可能被闺女接走了吧,有人质疑,她哪有闺女?又有人说,可能是有一个闺女,嫁得远好几年没来过了。还有人说,她闺女可能没了已经早死过了。最终也没聊个结果,直到过了几天瞎老太太又一个人回来了,像日常一样继续不声不响地坐在磨盘边捻线,便平息了议论,没人再说起、关心这个话题。
高山村很小,也没有什么新闻可聊,几十年间,除了重大的生老病死,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一样。然而,近两年却开始不太平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