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七回中说道,宝钗患了一种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犯时出现喘嗽等症状。一个和尚给宝钗说了个“海上仙方儿”,这种药就叫“冷香丸”。自打宝钗服用后,倒也灵验。
书中写道冷香丸是将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同年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加蜂蜜、白糖等调和,制作成龙眼大丸药,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根下。发病时,用黄柏十二分煎汤送服一丸即可。考“冷香丸”一方,医籍未见记载。即或作者杜撰之笔,但其处方遣药之意,亦颇有耐人寻味之处。
关于“冷香丸”的配方,作者说:
“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
为什么要白花之蕊呢?白,纯也,蕊,花之精髓也。这里是比喻癞僧、跛道所代表的纯洁、高贵的出世精神。牡丹、荷花、芙蓉、梅花又分别对映了春、夏、秋、冬四季。为什么还要历经此春、夏、秋、冬四季呢?因为只有阅尽世态炎凉,才能真正懂得这种精神的可贵!
“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若发病时,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蜂蜜、白糖是一个“甘”字。“黄柏煎汤”是一个“苦”字。比喻要想达到精神上的最高境界,不仅要阅尽世态炎凉,更需遍尝人间甘苦。
脂砚斋指出此处:
“凡用十二字样,皆照应十二钗。”
“十二钗”者,泛指所有“薄命司”之女子也。这就等于告诉我们,和尚送给宝钗的“冷香丸”,原本并不只是针对宝钗一人,而是作者借以点化书中所有悲剧女性的药方。然而,在“薄命司”的全部女子当中,又毕竟只有宝钗一人成功地接受了点化,趋向了人格与精神的完美。所以,作者又特别地强调了“可巧”二字:
“东西用料一概都有限,易得的,只难得‘可巧’二字。”
“可巧”二字,既是指一种机缘,更是指一种慧根。只有在精神本质上能够超越尘俗欲念的女性,才能具有这种慧根,获得这种机缘。在小说的诸多女性形象中,惟有宝钗本质上能够超越尘俗。那么,在具体的形式上,则表现为宝钗的病能治,而黛玉、凤姐等人的病不能治。
宝钗道:“幸而我先天结壮,还不相干。”脂砚斋对此批云:
“浑厚故也。假使颦、凤辈,不知又何如治之。”
浑厚者,纯朴守拙也。这是在暗点宝钗身上的道家气质。正因为宝钗具有了老庄“见素抱朴”的气质,所以她得了“冷香丸”的方子,雨水之雨、白露之露、霜降之霜、小雪之雪,这四样难得碰巧之物,“一二年间便可巧都得了”。而黛玉与凤姐,如前所述,在小说中则分别带有了儒家与法家,对于入世的执著欲念。故而,她们的病终不可治。
即使得了“冷香丸”的配方,也遇不上如此“可巧”的机缘。这样,原本为作者用以点化十二钗的“冷香丸”配方,就不能不为宝钗一人所独享了。于是,宝钗在钗黛二人的关系构架当中,也就自然而地成为了作者理想人格和“出世”高情的寄托!